面試的內容不少, 四十五分鐘的曲目演奏, 還有現場教學。

夏曦的演奏一貫從容，平時也出去帶學生，全程走下來並不覺得吃力。中途, 她被面試的老師打斷過幾次, 問一下演奏和教學上的問題，夏曦雖然有所準備，但有一兩個問題，她覺得自己回答得不盡人意。

面試結束，她向臺下的老師鞠躬致謝。有的人在紙上沙沙寫著, 應該是打分。顧弢的伯父坐在中間，拿起杯子喝一口水，神色無波。

夏曦的順序比較靠前, 走出去的時候，外面還有好幾個人在候場。其中有兩三個人，夏曦認識, 都是別家音樂學院的研究生, 跟她同屆。

這樣的崗位競爭有多大, 夏曦自己明白。不過說到底，她並沒有多大期待，因為自己真正的目標是三天後。

她拿出手機，瞿北辰發來的最後一條信息還在上面，祝她面試順利。剛才他們沒來得及說太多，夏曦打了個電話過去, 盲音，他大概又進沙漠了。

顧弢發信息過來，讓她面試完了以後給他電話。夏曦不想打擾他，自己叫了車回家。

葉萍關心非常，從夏曦回到家開始就不停問這問那，夏曦無奈，“媽，要不我把那邊聯系電話給您吧。”

“我問能管什麽事啊？”葉萍轉念一想，道，“小弢的伯父不就是校長麽，讓他幫忙問問？”

夏曦立刻瞪起眼：“不要！”

“問一問又不會少塊肉。”

“面試結果哪能那麽快出來，要走流程呢。”夏曦投其所好，“你讓顧弢問他也問不出什麽來，不是讓他為難麽。”

葉萍想了想：“倒也是。”

夏曦見把她說服了，暗自松一口氣，不禁腹誹，顧弢才是您親生的吧……

“我看也沒什麽懸念，”葉萍自信地說，“說不定過兩天電話就打過來了。”

夏曦哂然：“那也未必，能進面試的都是各大院校的應屆研究生。”

“那不可能。”葉萍斬釘截鐵，自信道，“Z院成績最好的畢業生，他們不要你要誰啊？放心，肯定是你跑不了。”

夏曦：“……”

******

後天的面試還要再準備，第二天一早，夏曦收拾了琴回學校。

葉萍訝然。

“你面試都結束了，怎麽還要去學校？”她問。

夏曦找個借口搪塞：“同學有個作品音樂會，我答應了去排練。”

葉萍了然，沒有追問。

“你那邊事情弄完就收拾東西回來得了。”她說，“我看別的學校都差不多要放寒假了。”

夏曦應一聲，背著琴出門。

下午一點，瞿北辰準時打電話過來。

兩人聊了聊昨天的面試，瞿北辰問，“你去S交面試，要去S市吧？”

“對。”夏曦道。

“那邊沒暖氣，你多穿點衣服。”瞿北辰道。

夏曦知道他家就在S市，不過他跟家裏的關系，她是了解的，一直沒有多問過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說。

“這事跟家裏說過了？”瞿北辰問。

“嗯……沒說。”夏曦道。

瞿北辰訝然。

“為什麽？”他問，“怕他們反對。”

“差不多。”夏曦道，“我媽喜歡念叨。”

瞿北辰想了想，道，“我覺得跟他們說一聲比較好，免得他們擔心。”

“說了他們才擔心啊。”夏曦嘟噥著，心想，你還跟家裏掰了呢。

瞿北辰笑笑。

夏曦聽到他那邊背景音有些嘈雜，問，“你在幹什麽？”

瞿北辰：“在村裏，準備去工地。”

夏曦想起那張照片，道，“今晚還住工地麽？”

瞿北辰：“說不準。”

“哦……”夏曦停了停，忽而問，“那邊的沙漠裏有沒有狐貍？”

“不知道，”他說，聲音帶笑，“不過我今晚可以弄點吃的試試。”

夏曦莞爾，想起他們一起逗狐貍時的情景，不過是上個月的事，卻好像過了好一陣子了。

“沙漠裏冷不冷？”她問，“要做很多工作麽？晚上也要留下？”

“多倒是不多。”瞿北辰，“但有的人不是想看星星麽？”

夏曦訝然，啼笑皆非，“傻瓜……你特地為了拍那個照片留下的？”嘴上這麽說著，心底卻是一暖。

瞿北辰：“也有正事，順便。”

“撒謊。”夏曦道。

電話那頭傳來他低低的笑聲。

瞿北辰要趕去工地，兩人說不了多久，電話就掛了。夏曦意猶未盡，在琴房裏坐了一會，翻出瞿北辰給她發的照片。

除了那張星軌的，他後面陸續又發了幾張過來。瞿北辰的攝影技術很不錯，她最喜歡的一張，背景是銀河。廣袤的星空下，沙漠的地平線上泛著微微的光，二者之間，是瞿北辰側面的剪影。看不清表情，輪廓卻是清晰，似乎在朝著遠處凝望。

三腳架，延時曝光，夏曦幾乎能聯想到他在鏡頭前拗造型的樣子。

自戀。

她關掉屏幕，過了會，又打開，把照片翻出來看，忍不住微笑。

*****

周四下午，夏曦跟周曉嫻打了個招呼，自己打的到機場，乘飛機到S市。

S交的面試時間是周五早上九點。

一早，她就穿戴整齊，帶著琴到了面試的演奏廳。

不出所料，這個崗位不限學歷和年齡，應聘人數比B藝附中更多。她數了一下，光是大提琴就來了七八個人。

夏曦簽了到，找了個地方坐下，把琴拿出來調音。

她的順序偏後，兩個小時以後，才終於輪到。夏曦拿著琴走上臺，頭頂明亮的燈光將她和臺下的觀眾阻隔，夏曦深吸一口氣，平覆下候場的焦躁，鞠躬，在椅子上坐下來。

曲目演奏毫無懸念，夏曦的發揮與畢業音樂會的水平並無二致。

結束之後，工作人員將一份樂隊譜交給她。

夏曦看了看，全然陌生。

她大致瀏覽一遍，覺得並不太難，準備了一下，起弓試奏。溫暖飽滿的音色在演奏廳裏回響，夏曦的識譜速度一向很快，做出了譜面上的所有標記，好幾個難點都輕松完成。但就在她覺得會一帆風順到底的時候，“啪”一聲，正在演奏的A弦突然斷開。

夏曦猝不及防，視奏中止。

臺下驟然響起一陣“嗡嗡”的聲音。

“能繼續麽？”觀眾席裏一個聲音傳來。

夏曦平覆著幾乎跳出嗓子眼的心情，點頭，“可以。”

說罷，繼續演奏，硬是用剩下三根弦完成了視奏。

結束之後，夏曦心情覆雜。

她躊躇片刻，正起身謝幕，臺下的考官道，“夏曦，是麽？”

夏曦定了定神，忙答道：“是的。”

“Z院的應屆碩士生，我看了你的簡歷，是王迦老師的學生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下面又一片嗡嗡議論，演奏廳不大，她能聽到一些人的聲音。

“……比賽獲獎經歷倒是不少……”

“……前面有兩三個也得過大獎，還是留學回來的，能進入面試都沒有差的……”

夏曦心裏正忐忑，演奏時問她的那個聲音又傳入耳中，“你在你們學校樂團裏當過首席？”

“是的。”她答道。目光落在說話的人身上，隱約能辨認出那張頗有棱角的臉。

“當過多久？”他問。

夏曦：“四年。”

主考官道：“謝謝。夏曦，你可以離開了。”

夏曦一鞠躬，帶著琴離開。

“可惜……”進入後臺的時候，她聽到有人嘆了一聲，心情忽而沮喪到極點。

*****

收拾完東西出來，夏曦望望天空，灰蒙蒙的。

瞿北辰說得沒錯，這邊冷得很，大衣都擋不住。

夏曦回憶著那根不爭氣的弦和自己的表現，幽幽嘆口氣。

她從來沒有這樣失誤過，唯一的一次，居然是在自己最在意的場合。

夏曦慢慢往大門走去，心底好像堵著什麽，自己似乎還無法把這件事消化過來。

手不自覺地伸進包裏，拿出手機。

上面空空的，什麽信息也沒有。夏曦看看時間，埃及還沒天亮。

她把手機放回包裏，攏了攏大衣，繼續往前走。

“曦曦……”

身後似乎有人在叫。

幻覺麽？夏曦仍然糾纏著心事，徑自走著。

“夏曦！”

那聲音有些耳熟，夏曦猛然回過味來，轉頭。

龍少站在十米開外，正朝她跑過來。

夏曦睜大眼睛，簡直不敢相信。

“想什麽呢，叫你那麽多聲你也不應！”他到了跟前，抱怨道。

夏曦看著他，仍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。

“你……”她言語結巴了一下，“你怎麽在這兒？”

“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。”龍少反問，“我不能回家？”

夏曦極力回憶著之前瞿北辰說過的話，好一會，道，“你不是回美國了麽？”

“老美過年不放假，我媽非要我先回來看看外婆。”龍少道。

夏曦這才終於聽明白，又問，“你怎麽知道我要過來？”

龍少似笑非笑：“還能怎麽知道？”

夏曦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，窘了一下。

“哦……他沒跟我說。”她說。

“他也是剛知道的。”龍少道，“我昨天剛到，一小時前給他打電話，他說你在這兒。”

夏曦想象了一下瞿北辰被龍少電話吵醒時的樣子，嘴角抽動了一下。

“你面試完了麽？”龍少笑瞇瞇問，“怎麽樣？”

夏曦怔住，看著他，忽然，控制不住，鼻子湧上一股酸意。

龍少看著她眼睛紅起來，變得淚汪汪，懵然。

“哎……曦曦，你別哭啊……”他說著，連忙找紙巾。

夏曦卻更覺得委屈，低頭啜泣起來。

龍少正不知所措，突然，手機震起。

他看一眼，如遇救星，立刻接起來，“辰辰，曦曦好像讓人欺負了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，為了避免跟真實情況沖突，文中出現的城市、學校、交響樂團的名字，還是用英文代號好了，大家當個虛構的看，不要對號入座。

還是那句話，專業細節方面掰露餡的地方，懇請指正，跪求輕拍！_(:зゝ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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